招来的妹子
来源: 文华
我是一个独生子,母亲患病在我幼小时就离开人世,过了几年父亲为我娶回来后娘(三十多岁)。她到家先后生育两个男娃,不幸均夭折。我16岁参加解放军,远走高飞,长期在外很少回家。在此情况下,家里三位老人(奶奶、父亲、继母)整日大眼瞪小眼,孤独、寂寞、单调,迫切需要小生命来调理家庭生活氛围。
人世间无巧不成书。1953年冬,本村西头崔户太夫妇生育一男四女,家境贫寒,生活困难,父亲听别人讲想将刚出生的女孩送人抚养,便亲自登门崔家,经协商同意资助几斗食粮和几丈自织布,将崔家女孩抱回家,皆大欢喜。这个女孩到人世间才40天,生父母未来得及起名,家人顺口叫“小女子”。于是,父亲求村里小学老师给孩子起个名。老师问了问孩子的来历和性别等情况后,依商议的口气对父亲说,这女娃是从别人家抱来的,那就叫“来招”为好,招和抱是同一个意思,叫招来不如叫来招顺口好听,也符合娃娃真实来历。父亲连声说:“好、好、好”。
来招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生气,给老人带来了精神乐趣,也消除了生活困惑。三位老人围着娃娃,忙前忙后,有喜也有愁。就她而言,眼下最挠头的愁,娃娃没奶吃,急的团团转。那时,市场买不到牛奶和奶粉,唯有一招就是用白面粉伴成稀糊糊,在锅里煮熟,再加点糖或盐,一口一口给小孩子喂,一直到娃娃嘴里长出几颗牙齿,就可以随大人一起用餐。三位老人把来招当成心中的“宝贝”、“明珠”,捧在手里怕甩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外面怕丢了,辛辛苦苦,尽心尽力,一把屎一把尿抚养,看着一天天在成长,操碎了心,很不容易了。
听家父给我讲,来招在孩提时代很乖,老实听话,吃饭不挑食,大人给什么都喜欢吃,身体瘦而壮,很少生病,既是感冒或患有小病,吃点药或用土偏方治治很快就好了,这给大人抚养省心,减少许多麻烦。
然而,我这个小妹子,最让人不省心的是不爱读书学习。来招七岁时,父亲送她到本村小学校读书识字,开始一段时间还有点积极性,每天早晨背着书包按时到校,下课就回家,很有规矩,不贪玩,不撒野,不折腾,表现不错,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逃学了,捋着脖子哭着不想去学校,父亲死拉硬推到校,勉强上完第一节课后,又偷偷溜回家呆在老人身边,或跟着父亲到田间干活。就这样悠悠而去,悠悠而归,父亲和老师好说歹说,硬的软的都不吃,死活不去上学,对她毫无招数,无奈任她而去。我曾当面问她为何不爱上学,她振振有词道:“我一走进校门心烦,一看书头昏脑晕,怎样都学不进去,打心眼就不喜欢读书”。我又问她:“怎么学不进去?”她曰:“让我自己说,我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她的个性怪怪的,让人捉摸不透,是逆反心理作用,还是有别的想法,谁也搞不明白。从那时起她再没有进过学校的门,一辈子不读书不看报,成为地地道道的大文盲。不过她也不是睁眼瞎,人民币上那几个字还能认得,清清楚楚,不糊涂,真假能分辨,谁想欺骗她难也。
1970年夏,正值天气炎热,老父带着来招到京城见见大世面。俗话说:“有苗不愁长”。多年未见,小妹长成大姑娘了,高条身材,不胖也不瘦,脑后掉一条大辫子,说话羞羞嗒嗒。心想岳母的几个孩子都离家一个个安排上学、当兵、工作,我就这么一个小妹也应给找事做,求得心理平衡。可是,因她一字不识,当兵和招工单位不愿接收,加之父亲身边也需要人不同意出来,所以未能如愿。
来招在北京住了三个多月,天安门和各大景点逛逛看看,京城的美味佳肴也尝了尝。无所事事,父女俩便返回老家。在家父操办下,是年就嫁人了。婆家在鹿首村,离本村十多华里,来去方便,家境条件不错,丈夫杨永德,比她大两岁,个高体健,心底善良,是老实八经的庄稼汉。婚后生育两男两女。小妹围着锅台转,当全职家庭主妇,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别瞧小妹大字不识一斗,可她思想开朗,通情达理,性格温柔,善良朴实,懂得怎样作人作事之道。说话办事有板有眼,一归一二归二,干脆利落,有理有节,不拖泥带水,让人心服口服;敬老爱老孝老,服务做到一百一,公婆满意,家人高兴;勤劳持家,有条有序,里里外外,方方面面,细心周到,干的挺好,丈夫一向随着她,常称她是他们的“当家的”;对待子女既严格要求,又平等相待,不包办代替,给孩子充分自由空间;以人为善,助人为乐,与乡里乡亲和谐相处,谁家有事主动上门相助,在小山庄口碑很好,她是一个难得出色的农家妇女。
1985年冬季,北京天气特别寒冷,父亲年过八旬有三,久病卧床不起,继母在此前三年离世,他又是独居宣西大厅,我公务繁忙照顾不过来,寻思寻思,便发电报告知小妹,她与丈夫急速来京探望。因为家父是老年病情,一时难以治好,妹夫永德在这呆了十多天让其回去,小妹留着在住舍和医院协助我关照老人月余,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侍候有加,不怕脏、不怕累、不怕烦,耐心服务,非常辛苦。
那年12月,老父在304医院住了43天,病情仍不好转,主治大夫告知,老人患的是肾衰竭,难以治愈,劝解出院,在家维持生命,随时准备后事。只好如此接回家,临近次年春节,我劝小妹早点回去,因为老家上有老下有小,过大节应团团圆圆。我对她说:“你在这里精心关照老人多日,行了大孝 ,报了养育之恩,再呆多时老病也是这样”。临走时她哭得像个泪人,我心里明白,一来要与养父生死别离,依依不舍,非常悲伤难过,二来担心养父母不在了,兄妹关系就此了断。我多次向她表白:“任何时分我们兄妹之情不会变不会断,我永远是你的哥哥,你永远是我的妹妹,亲情永恒,请放心好了,把心落在肚子里”。小妹走后,我与老伴轮换照顾老人,翌年正月初八下午三时许,京城上看白茫茫,下看雪飘飘,老父随漫天银花驾鹤西去,走完了自己人生之路。
兄也罢,妹也罢,隔山隔水隔不住兄妹之情,山高水远千里兄妹之心相通。时之今日,两位老人故去三十多年,我与来招保持密切联系,频繁走动往来,她家里有何困难我都鼎力相助。1991年,小妹大女儿杨晓利想出山找事,我立即写信寄去路费,她偕同孩子来京,不过一周就安排在西单育达商场当售货员,管吃管住在我家里呆多年,她二女儿来京最初也是我帮其找的事。此后,晓利两个弟弟也来京打工一段时间,由于种种原因,来招二女子和两个男孩未在京城站住脚,先后一个个返回陕北。来招孩子结婚,我和老伴都送上祝贺礼。2011年春季,得知小妹要修缮老家住宅,我资助三万元。如今,小妹夫妇已步入老年,身体不大好,劳动有困难,经过老伴同意从2017年起,每月资助一千元,作为生活补助。小妹也是有情有义有心之人,她把我当亲兄长看待,四个孩子也把我当亲舅相认,每年都有家乡特产送来寄京,来招和丈夫多次千里迢迢赴京探望,一来二去,热线电话,哥长哥短,嫂短嫂长,嘴甜心暖,相互牵挂,亲密无间。不言而喻,我与来招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这是人生难得的缘分。
我和老伴开朗大度包容,小妹养父养母过世前后,我们多次劝告她要经常回去探望生父生母和家人,要敬孝行孝关爱老人,是生父生母给你的生命,任何时候不能忘记根。两家的父母都是自己的亲人,两家有困难都要尽力相助,两家老人过世,每年清明节和春节前都要上坟祭奠。要有这个思想意识,要有这个情怀,要有这个行动。要经常与血脉兄弟姐妹联系,往来走动,不忘初心,才能使九泉之下老人安息,我们心里方能求得平和踏实。大江东去,悠悠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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