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六）

在SK草原投资办企业很难，华人新移民就更是难上加难。我不客气的说，到现在为止，中国大陆又有几家真正的企业？有几个真正的企业家呢？且不加“现代”二字。我看都是问题。有些人在国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一出国门就四处碰壁，鼻青脸肿。这其中的道理，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做个比喻大家就明白了。我和我儿子一起报考驾照，我儿子从未开过车，他的文化考试和路考都一次性通过了，而我呢？连续两次路考都没有过，可是我是在中国有2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啊！知情者说：正是因为你是中国的老司机，所以你考不过，你身上的坏毛病太多了！中国的“兔子”移民（企业家移民）来的企业家不少，直接带一把现金或一把银行卡来投资的企业也不少，基本上都是丢盔弃甲，陪了夫人又折兵，比较成功的都很少见到。究其原因，有人一言以蔽之：水土不服。是水土不服吗？为什么会出现水土不服呢？大家不都是在同一个地球村来的吗？

我刚到SK草原时，几位热心的朋友把我们推荐给了两位很有来头的华人企业家。那天早晨，我们驱车近300公里从萨斯卡通市赶到里贾纳市求见这几位企业家。在他们办公的别墅坐定之后，我们说明了来意，对方也知道我们是来请教和请求合作的。于是对方开始“不吝赐教”了：第一，你们选择在萨斯卡通开展业务是错误的，应该来里贾纳，这里是省会，是政治中心，我们这样的企业过来投资，他们省政府应该大力支持的。第二，我们是大企业，我们准备建的亚麻油厂日产量400吨，怎么跟你们合作呢？现在几个乡镇都争着给我们土地。这几天几个省长市长要来见我们，我们要看哪里条件最优惠才能决定去哪里。听说你们也买了一点地？……

陪我一起来的几个同事都被镇住了：“日产四百吨亚麻籽油？！”我再看看他们的名片，他们的公司就注册在多伦多万锦市的一个住宅小区里。我冒昧的问了一句：赵总，您的这个油厂主要是您投资吗？投资额很大要几个亿吧？赵总不屑一顾：是啊！接着，赵总、钱总、孙总和李总他们几位都热情洋溢地向我们介绍了他们与中国某部委领导的关系，与克强同志的什么人的什么人的关系，与加拿大前总理哈勃的关系，特别强调：去年，与哈勃总理一起到中国去出席了“APAIC”会议，是什么“百万圆桌会议”的会员，等等。我真的很感恩。在热闹平静一点之后，我赶紧起身告辞，握住李总的手说：你们几位我在多伦多都见过，在此幸会，非常感谢，恳请多多关照！对方好像也认出我来。

上车之后，我对我的同事们说：他们在中国是“企业家”，在多伦多是“政治家”，在SK草原——跟我一样，都是“思想家”。在我看来，这不是水土服与不服的问题，他们压根儿就不是企业家！稍懂行的人都知道：在萨省建“日产四百吨亚麻籽油”厂？必死！

亚麻油属于小油种，保健食品。冷压榨的设备投资很小，技术门槛很低，萨省并不缺少榨油厂，日产七八吨到十几吨的小油厂比比皆是，说破了：都是农民家里的作坊。原汁原味，质量很好。如果日产400吨，年产量就算15万吨吧，需要多少原籽呢？45万吨？相当于萨省丰收年全部产量的一半，歉收年产量的全部。有可能吗？接着的问题是销售怎么办？我拜访过美国在萨省的几家油厂的朋友，都告诫我：在草原上建大型亚麻籽油厂是不明智的。

我在SK草原也有幸拜见过几位中国来的亚麻籽油行业的大佬，他们在国内是行家里手，在这里却施展不开，他们才谈得上是水土不服。萨省与中国任何地区的区别都是明显的。地大物博，人烟稀少。一方面是年轻人找工作难，另一方面是人口老龄化严重，企业招工难。导致人才流失，企业流失，恶性循环。萨省大学、里贾纳大学和几个工学院、技术学院，每年培养的人才并不少，质量也很高，但本地就是留不住。气候条件“恶劣”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根本问题还是缺少成熟的产业链。这是我们的企业家们难以想象的办企业的第一道障碍。

第二个问题是第一个问题的深化：生活成本高，人工成本高，员工管理难。中国式的人力资源管理在这里寸步难行。招人难，辞退更难，一切都要依法办。这个问题在草原上非常突出而且矛盾尖锐。

第三，社会对企业的要求高。例如环保要求，很多企业望而却步。对于食品生产和加工企业的要求更是非常严苛。加拿大的质量标准、卫生标准，都是全世界最严格的。任何一个食品企业，且不说像中国三鹿奶粉那样犯罪，就是出一点小瑕疵，你都小心有可能被罚得倾家荡产。

另外一个就是诚信问题，这对于华人是极大的挑战。SK草原上的人们极度醇朴与善良，在草原上诚信和法治合为一体。私有制、诚信体系、法律制度、市场经济，政府、公民、全社会对宗教和法律的信仰，不是中国来的企业家们一下子能够适应的。我们不能不承认，新移民、老移民，企业家和文化人，在这里都有一个学会讲诚信的课题，不是别人不愿意相信我们，而是我们失信太多了。

这些水土，作为新来者，一时真的有些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