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随时都可能有记者被杀，请铭记这些被害记者的故事

 

《环球邮报》11月1日发表的一篇文章称，在“终止针对记者犯罪不受惩罚现象国际日”(International Day to End Impunity for Crimes against Journalists)来临之际，《环邮》记者对发生在世界各地的记者被害，但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的事件进行了盘点。

 

上个月，沙特裔美国记者贾马尔•哈肖吉（Jamal Khashoggi）在进入沙特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以获取一些与其土耳其未婚妻结婚所需的文件后便一去不复返，随着调查推进以及一众国家不断施压,沙特终于承认哈肖吉死于该国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内。虽然此事尚未有定论，但这起显而易见的谋杀案震惊了全世界，人们迫切希望将凶手绳之以法。有报道称，土耳其总统塔伊普•埃尔多安(Tayyip Erdogan)一再敦促利雅得披露是谁下令杀害哈肖吉；土耳其检察官办公室也已经向沙特提交了一份引渡请求，要求引渡18名涉嫌谋杀哈肖吉的嫌犯，因为他们相信在沙特以外的国家审讯这些嫌犯能够更好地伸张正义。

 

虽然目前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哈肖吉谋杀案上，但这起案件实际上只是近年来在世界各地发生的数十起记者被害，但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的事件之一，这些案件的凶手之所以一直未被绳之以法，是因为政府以及其他有影响力的人物对此视而不见，更糟糕的是，他们有时候甚至还会积极阻挠司法。

 

据世界报纸与新闻出版商协会(World Association of Newspapers and News Publishers)称，在涉及记者、摄影师及其同行们的谋杀案中，有90%是凶手迄今仍逍遥法外。该协会首席执行官Vincent Peyrègne称，攻击记者事件在世界各地已经变得越来越屡见不鲜，这削弱了媒体的作用，为政府过多干预、侵蚀新闻自由、和阻碍人们的信息获取权创造了机会。

 

根据保护记者委员会(Committee to Protect Journalists)的数据，今年迄今为止至少已有45名记者因为自己的工作而被杀害，另外还有17名记者被杀但凶手动机不明，这已经超过了去年同期的数字。无国界记者组织(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的数据亦显示，在2018年前九个月里因为工作而被杀害的记者数量超过2017年前九个月。据该组织确认，截至今年10月1日，已有56名记者因工作而被杀害，其中有10多起案件正在调查中。

 

下图是截至2018年10月31日各国被害记者的人数：

 

 

在世界报纸与新闻出版商协会的支持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已经宣布11月2日为“终止针对记者犯罪不受惩罚现象国际日”。在这一天到来之际，《环邮》记者重新回顾了几个被害记者的故事，而杀害他们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今年4月30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遭遇自杀炸弹袭击，当时有大批记者赶往现场采访，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另一起炸弹袭击的目标。据当地警方称，在发生第一次袭击后，第二名自杀炸弹客伪装成记者，混在人群中引爆炸弹，从而导致很多记者遇难。

 

在喀布尔发生第二起自杀炸弹袭击后，无国界记者组织称，这是自塔利班政权在2001年垮台以来造成最多媒体工作者丧命的单一攻击事件。

 

在喀布尔自杀炸弹袭击的遇难记者中，有法新社阿富汗首席摄影师Shah Marai，他去世后留下六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女儿刚刚出生。法新社阿富汗分社负责人Allison Jackson在悼念Marai的文章中写道，法新社的同事都记得常常对自己所讲的笑话大笑不已的Marai，他是勇敢而全能的记者，在塔利班执政时期一直冒着风险用相机记录这个受尽战争摧残的城市。他曾拍摄过多起自杀式炸弹袭击后的场面，其中包括导致当地TOLO电视台记者丧生的2016年爆炸袭击事件。

 

在4月30日发生的喀布尔自杀炸弹袭击中，TOLO电视台又失去了另一名资深摄影记者，他的名字叫Yar Mohammad Tokhi。据TOLO电视台报道，Tokhi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大部分薪水都用来支持生病的母亲和身患癌症的姐姐，事发前不久他刚刚卖掉自己的自行车筹钱支付母亲的治疗费，他已经订婚，原本打算在接下来的几周里结婚。

 

在喀布尔自杀炸弹袭击中丧生的其他记者还有1TV的Ghazi Rasooli 和Nowroz Ali Rajabi；Mashal TV的Saleem Talash和Ali Saleemi；Radio Free Europe的Abadullah Hananzai、Sabawoon Kakar和Maharram Durrani。另外还有六名记者在此次袭击事件中受伤。

 

事发后，“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极端组织在网上发表声明，宣布对喀布尔自杀炸弹袭击事件负责。但据Radio Free Europe的阿富汗服务总监Hashem Mohmand,称，因为自杀炸弹客都已经在袭击事件中丧失，因此没有人被绳之以法。

 

调查记者Miroslava Breach Velducea专门揭露有组织犯罪团伙是如何渗透她所在的墨西哥北部州奇瓦瓦(Chihuahua)的州政府。2017年3月23日早晨，Breach Velducea在驾车送14岁的儿子上学途中被袭击者连开八枪，死在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处。Breach Velducea当时正在调查毒品组织Sinaloa和执政的墨西哥国家行动党(National Action Party)官员之间的关系。

 

在此之前，Breach Velducea已经因为报道贩毒案，州长及其他官员参与的大量贪污恶行，非法采伐行为以及发生在Juarez市的一连串可怕的女性谋杀案而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据Velducea的家人称，多年来Breach Velducea时常遭到威胁，但她很少向当局报告，因为她不信任他们。Breach Velducea一头红色短发，脸上总挂着笑容，她一边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一边进行着风险巨大的报道工作。

Breach Velducea被害时年仅54岁，她曾在La Jornada报和Norte de Ciudad Juárez报工作过，但在她遭谋杀后，没有人因此被捕或受到指控。

 

奇瓦瓦州警方在今年4月称，他们已经锁定涉嫌谋杀Breach Velducea的嫌犯，但他们却没有逮捕任何人。据Breach Velducea的家人称，他们无从了解案件的调查进展情况。

 

今年迄今为止，已经有八名墨西哥记者被杀害，墨西哥也因此成为全世界对记者最危险的国家。

 

爱交际而又高大魁梧的记者Jefferson Pureza Lopes将自己的每日电台节目“Voz de Povo”称为人民之声，他一直利用这个平台对自己所生活的巴西中部戈亚斯州Edealina镇的地方官员进行彻底审查，揭露他们的不称职行为和公然腐败之举。2018年1月17日夜间，年仅39岁的Lopes遭枪杀，当时他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因为夏夜炎热前门半开着。据当地警方称，案发时有两名男子从摩托车上向Lopes开枪，但在Lopes被谋杀后，没有任何人因此被捕或受到指控。

 

Lopes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深入报道政客的不当行为已经让他成为一些人的仇敌。在枪击案发生后，和Lopes共同主持电台节目的Marlon Queiroz曾告诉巴西Globo电视台，在过去两年里，Lopes不断遭到威胁，甚至有时候每天都会被威胁，比如有人通过WhatsApp发信息给他称“我要杀了你全家！”据Lopes的同事称，Lopes的住宅在2016年曾遭枪击，他还曾被一名被他在电台节目里批评过的女政客的丈夫用枪指着头。电台负责人Cristina Leandro告诉保护记者委员会，Lopes曾因此报警，并对拿枪威胁他的男子提出指控，但巴西的司法效率低下是全球闻名的，因此此案也一拖再拖。

虽然Lopes是今年迄今为止在巴西被杀害的唯一一名记者，但这个国家对记者来说也是越来越危险。从历史上看，巴西落后的北部地区一直是最危险的区域，对当地的森林砍伐、农业和采矿业进行深入报道的记者往往会成为有钱有权的政客和商人的攻击目标，因为他们想要记者闭嘴。而像Lopes一样的其他一些记者，则是因为触及了政治集团的利益而成为攻击目标。Lopes曾为Beira Rio FM电台工作，而这个设立在Edealina市的电台是由该市现任市长的政治对手拥有。

 

记者在巴西的安全前景仍然堪忧，因为新当选巴西总统的博尔索纳罗(Jair Bolsonaro)曾一再威胁称会“终结”曾报道他在竞选活动中涉嫌财务不当行为的媒体组织，此外，记者们在对最近举行的巴西大选进行报道时，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Kirill Radchenko、Alexander Rastorguyev和Orkhan Dzhemal这三名俄罗斯记者在今年7月前往非洲最危险的国家之一 ——中非共和国调查与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关系密切的俄罗斯私营军事公司瓦格纳集团(Wagner Group)的秘密活动。

 

2018年7月30日，也就是这三位记者抵达中非共和国刚两天后，他们就在驾车前往该国北部地区的途中遭到身份不明的武装分子攻击，最后，警方在他们弹痕累累的座驾附近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虽然至今已经事发三个月，但没有任何人因涉嫌谋杀这三位记者而被捕或受到指控。总部设在纽约的全球独立组织——保护记者委员会的一名研究员称，当地警方进行的调查没有任何取得进展的迹象。

 

有媒体报道称，在这三位记者被杀的前一天，他们曾试图进入瓦格纳集团所在的一个大型军事基地，但却被拒之门外。

 

这三位记者是受雇于俄罗斯网络媒体“调查管理中心”（Investigations Management Center），而该媒体组织的资助者——俄罗斯前首富、前石油和银行业寡头Mikhail Khodorkovsky是最知名的克里姆林宫批评者之一，Khodorkovsky称他确信杀害这三名记者的凶手是俄罗斯人。

 

近年来，俄罗斯开始更多地涉足中非共和国，其已将包括瓦格纳集团承包人在内的数百名雇佣兵派到中非共和国担任政府顾问和军事训练员。此外，俄罗斯还向中非共和国输送了大量军事装备，并在该国投资了有利可图的采矿项目。

 

俄罗斯当局已经宣布会对这起谋杀案进行刑事调查。但据保护记者委员会本周公布的最新年度报告称，俄罗斯是记者被害但凶手却逍遥法外之现象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统计数据显示，在过去十年里，俄罗斯有八起记者遇害案至今仍未解决，这是全世界最糟糕的记录之一。

 

马耳他最著名的调查记者Daphne Caruana Galizia生前所发的最后一则贴文只有两句话：“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周围所见之处都有骗子。”

 

2017年10月15日，也就是Caruana Galizia发布上述贴文的第二天，她驾驶自己的标志汽车出门，熟料汽车驶离其住宅没多久便发生爆炸，Caruana Galizia当场死亡。Caruana Galizia去世时年仅53岁，她有三个儿子，此事震惊了全欧洲，事后人们再读她最后留下的那两句话亦会感到不寒而栗，因为她写的这些东西足以让她送命。

 

2016年，加莉西亚曾被政治网站Politico评为“28位塑造及动摇欧洲的人”之一。Politico在评语中这样写道：“对Caruana Galizia最贴切的描述，就是‘女版维基解密’。数十年来，Caruana Galizia冒险调查，以一己之力对抗马耳他的裙带主义和腐败。”

 

如果杀害Caruana Galizia的凶手和这起谋杀案背后的主谋认为Caruana Galizia只是一个小国的自由记者，背后没有大国的知名媒体做靠山，所以人们很快就会将她遗忘，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在11月1日，Caruana Galizia获得Martin Adler Prize，这也是该奖项首次颁奖给已故之人。Martin Adler Prize旨在表彰为新闻事业作出巨大贡献，但在国际媒体中未被广泛认可的自由记者。

 

替Caruana Galizia领奖的人是她的大儿子Matthew，Matthew也是一名记者，曾因报道“巴拿马文件”（Panama Papers）和同事一起获得普利策奖（Pulitzer Prize），而Caruana Galizia 也曾对“巴拿马文件”丑闻进行了深挖。毫无疑问，Matthew会利用这一奖项推动一直缺乏进展的Caruana Galizia案调查工作。去年12月，马耳他警方逮捕了三名涉嫌引爆Caruana Galizia汽车上的炸弹的男子，他们都有犯罪记录，但Caruana Galizia的儿子以及欧洲议会的一些成员都怀疑所谓的嫌犯只是受雇杀手，他们想知道是谁雇佣了这些杀手。

 

Caruana Galizia显然有很多敌人，在这份名单中有许多马耳他精英阶层中的知名人物。她坚持不懈地挖掘真相使得她不断遭遇死亡威胁、被逮捕、遭到攻击和卷入没完没了的诽谤官司。在Caruana Galizia被谋杀之前，她是当地的英雄，在她去世后，她成了广为称颂的国际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