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分配$1500万捐款？萨省冰球车祸死伤亲属正在经历这一复杂和痛苦的过程

编者按：去年萨省汉博尔德野马青年冰球队遭遇惨烈车祸，导致16名队员死亡13名受伤。事故发生后，加国举国上下悲痛不已，世界各地人士倍感震惊，来自各界人士的捐款高达$1500万元，创下此类捐款最高数额。但公众的慷慨却给这灾难笼罩下的小镇增添了新的挑战，《环球邮报》报道显示，将这笔高额财富公平，合理地分给死难家人的过程极端复杂，艰辛，充斥各种绝望和悲伤之痛苦情感。虽然抢夺捐款的内讧不断升级，有些人不惜使用恫吓和施压等手段以达个人目的，但另一些死难亲属却利用捐款建立纪念基金，以此奖掖日后的冰球人才。
Editor Notes: Humboldt Bronco crash last year that killed 16 and injured 13 Canada’s hockey players rattled Canadians and sent shock waves across the globe. In the aftermath of the accident, large donations poured in from people around the world, reaching an astonishing high of $15.2 million. However, the outpouring generosity has brought unexpected challenges to this tragedy-stricken town. How to divide the fund among the victim families fairly and justifiably has tuned out to be an extremely complex and emotional process, according to the Globe. While some families resorted to aggressive actions to fight for the money, others using the allocated fund to create memorial trust to award future hockey talents.



根据《环球邮报》近日的报道，去年4月，一辆载着Humboldt Broncos青少年冰球队成员的巴士在萨斯喀彻温省与一辆卡车相撞，这起车祸导致16人死亡，13人受伤，29个家庭的生活因此发生了改变。

在Humboldt Broncos车祸发生后，凯林顿（Sylvie Kellington）在位于萨斯喀彻温省Humboldt的家中听闻了相关消息。不久后，这起车祸悲剧的细节便公诸于众。
 
凯林顿称，他们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小镇，镇上的所有人都相互认识。在获悉车祸消息后，她感到很心痛。
 
身为发型师的凯林顿有两个孩子，她的儿子直到车祸发生前不久才停止打冰球，因此，她对在这起车祸中的16名死者和13名幸存者的父母和家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凯林顿随后联系了朋友赫格特（Cailin Hergott），当时每个人都很想为这些家庭提供帮助。


 
凯林顿称，在和朋友联系后，她就坐在沙发上思考他们能做些什么，突然间她就想到了全世界最大的网上众筹平台GoFundMe。
 
于是，凯林顿便在GoFundMe网站上发起了筹款活动，她当时只是简单地写道：“请帮助我们为受影响的球员和家庭筹款，所筹资金将直接用于帮助支付车祸招致的费用。”
 
那时候，凯林顿只是想着能筹到$10,000元为受影响的球员和家庭提供帮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善意行为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以至于需要法院系统介入其中；她也没有想到会筹得一笔巨款，或是深陷悲痛的父母会争夺这些捐款；她更没有预见到受委托分配这些捐款的顾问会遭到一些家庭的威胁。《环邮》近日查看了数百页的法庭文件，它详细说明了这场复杂而又充满情绪化的捐款争夺战是如何展开的。
 
凯林顿原本设想自己发起的只是草根筹款活动，但在短短12天内，捐款额就达到近$1520万元。这是加拿大通过GoFundMe网站众筹到的最大一笔捐款，同时也是美国GoFundMe公司十年来最成功的筹款活动之一。
 
凯林顿称，她很感激人们慷慨解囊相助，但这笔巨款让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由于人们捐款的速度非常迅速，以至于在这笔巨额资金到账时，Humboldt Broncos车祸中一些死者的身份仍未确定。
 
来自阿尔伯塔省，但却在Humboldt生活了七年的凯林顿称，当地居民都没有想到这笔捐款会引发混乱。
 
去年4月6日，一辆载有Humboldt Broncos冰球队成员的巴士在行驶至萨省东北的335号公路时，被一辆运输卡车拦腰撞上，巴士车头被撞至掀开，车身向右侧翻，当时Humboldt Broncos冰球队正在赶往对阵Nipawin Hawks队季后赛的路上。这起车祸导致10名年龄介于16至21岁间的冰球队员，两名教练，以及一名运动治疗师、广播员、团队统计员还有巴士司机丧生。
 
肇事巴士司机Jaskirat Singh Sidhu对16项危险驾驶致人死亡罪和13项危险驾驶致人身体伤害罪供认不讳，他在今年3月22日将面对最高刑期为14年的判决。
 
凯林顿在谈及车祸发生后Humboldt地区弥漫的绝望情绪时称，她深知自己的感受，她并没有在这场车祸中失去亲人，到了现在她几乎已经淡忘了这场悲剧，人们对此也已经变得麻木。


 
凯林顿称，在她发起筹款活动的第二天上午，当地一家电台的记者便询问她有关GoFundMe账户的问题。于是她上网查看了账户，但随即便被惊呆了，因为那时捐款额就已经达到了$80,000元，她也因此开始不知所措。
 
随着捐款额越来越多，《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也要求采访凯林顿，但却被她拒绝了。
 
眼看着此次筹款活动的影响越来越大，凯林顿致电了Humboldt Broncos青少年冰球队管理委员会，并要求其负责捐款资金。
 
Humboldt Broncos的官员随即就此联系了GoFundMe网站，并咨询了法律专家。而在他们进行商议的数天时间里，又有来自87个国家的人们提供了14万笔捐款，捐款额从$10元到$20万元不等。
 
去年4月18日，Humboldt Broncos青少年冰球队管理委员会关闭了账户，并将$1520万元捐款转至萨斯卡通一家法律事务所监管的信托基金中。与此同时，该管理委员会还成立了一个名为Humboldt Strong Community Foundation的独立慈善实体，以接受后来的捐款。这些捐款资金是存放在由另一家法律事务所监管的信托基金中，目前金额约为$420万元，将用于帮助所有受Humboldt Broncos车祸影响的人，其中包括死伤者的家庭、第一响应者和社区本身。
 
在早些时候，Humboldt Broncos青少年冰球队管理委员会曾就GoFundMe账户向美国律师范伯格（Kenneth Feinberg）征求过建议，范伯格曾负责过针对9/11恐怖袭击，“深水地平线”(Deepwater Horizon)钻井平台漏油事故，以及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受害者的赔偿基金，他建议Humboldt Broncos的官员尽快分配捐款资金。


 
在那以后，Humboldt Broncos的官员花费了八个月时间，并多次出庭才得以让GoFundMe账户中的资金分配妥当。
 
凯林顿称，如果让她决定，她会将这笔捐款分成29份。但是，这并不是由她说了算的。

捐款资金分配麻烦一大堆
在Humboldt Broncos车祸发生三周后，Humboldt Broncos青少年冰球队管理委员会的成员便成立了名为Humboldt Broncos Memorial Fund的非营利组织。
 
当时，MLT Aikins律师事务所是无偿帮助保存人们提供的捐款，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捐款资金被逐步转至该律师事务所的信托账户。
 
在GoFundMe网站扣除$482,712.48元付款，并留下$48,499.97元用于抵消富有争议的捐款后，共有$14,641,989.18元捐款资金转入了MLT Aikins的信托账户。众筹网站每笔捐款收取30美分费用，外加2.9%的手续费。
 
Humboldt Broncos Memorial Fund的董事会在去年5月8日召开首次会议。在会议上，董事会决定在萨省皇座法庭（Court of Queen’s Bench）的监督下继续分配GoFundMe账户中的捐款资金。根据萨省新实施的《非正式公开求助法》（Informal Public Appeals Act）中的规定，该案将优先审议。



《非正式公开求助法》于2015年颁布，专门用于处理在自发公开求助的筹款过程中出现的法律问题。萨省是加拿大唯一存在相关立法的司法管辖区。
 
Humboldt Broncos Memorial Fund的顾问、MLT Aikins律师事务所的Jeffrey Lee称，《非正式公开求助法》使得资金分配程序更加有序，如果没有该法规，整个分配过程会耗费更多时间，甚至有可能拖上数年。
 
因为担心这笔巨额捐款会惹来官司，Humboldt Broncos Memorial Fund的董事会成员通过英格兰的一家经纪行获得了价值$1000万元的保单。
 
按照《非正式公开求助法》的指引方针，加布里埃尔森（N.G. Gabrielson）法官于去年7月被指定监督Humboldt Broncos车祸捐款资金的分配。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加布里埃尔森法官任命了一个五人顾问委员会为如何分配捐款资金提供建议。这个顾问委员会的成员包括皇座法庭退休法官鲍尔（Dennis Ball），Winnipeg Jets冰球队主席奇普曼（Mark Chipman），前加拿大冰球队明星Hayley Wickenheiser，头颈外科医生斯帕福德（Peter Spafford），和创伤压力专家卡梅伦（Kevin Cameron）。
 
这些人之所以会入选五人顾问委员会，不仅是因为他们资历深厚，还因为他们是分别来自阿尔伯塔省、萨斯喀彻温省和缅尼托巴省。这是因为Humboldt Broncos车祸的受害者是来自这三个省份。


 
帮助创立Humboldt Broncos Memorial Fund并在其董事会中任职的团队官员之一加林格（Kevin Garinger）称，他们的团队希望找到背景足以证明他们能够有效担负起这项重要任务的杰出加国人士，他们希望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与此同时，法官还给顾问委员会配备了三名助手，他们的任务是通过和失事巴士上所有29名乘客的家人进行交谈收集有关他们的经济需要的信息。
 
但是，出乎这些顾问意料的是，收集相关信息的过程不但相当复杂，有时候还很黑暗。
 
因为少数受害者家庭拒绝提供财务或保险信息，或是不肯透露他们已经承担的费用金额，顾问们在收集信息的过程中举步维艰。
 
虽然大多数受害者家庭都努力配合提供相关信息，但顾问们仍面临重重挑战，因为有许多家庭并没有跟踪记录已经承担的费用，并且尚未获得保险赔付。还有许多幸存者仍在接受治疗，并且无法预测未来所需的费用。
 
但是，其他一些家庭则是采取了不配合态度。顾问委员会在递交法庭的文件中称，有一些索赔人采取了和其他索赔人截然不同的做法，他们拒绝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并且还拒绝同意保险公司或其他第三方披露任何相关信息。


 
顾问委员会还称，该委员会因此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应该中止调查“已经产生的费用”，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只能从一些索赔人那里获取很少的信息，或是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还因为他们无法获得所需的高质量高数量信息。
 
去年9月7日，顾问委员会要求MLT Aikins律师事务再上法庭，以澄清从GoFundMe网站筹得的捐款是否仅限于用于偿付受益人的支出。
 
这是因为顾问委员会已经清楚地看到通过GoFundMe网站筹得的捐款额已经远远超过偿付受益人支出所需的资金额。如果这些捐款不能用于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那剩余的捐款该如何处理呢？
 
尽管凯林顿在创建捐款账户时曾明确表示，所得捐款将用于帮助死伤者家人支付车祸所招致的费用，但加布里埃尔森法官认为这笔巨额捐款应该有更广泛的用途。
 
在去年10月16日，加布里埃尔森法官裁定这笔巨额捐款不必专门用于帮助死伤者家人支付车祸所招致的费用，还可以以非补偿性付款或礼物的形式进行分配。

但是，随着顾问委员会开始考虑其三名助手收集到的信息，各种论调也开始出现。其中一个论调是主张应该“一如既往”地将这笔捐款平分给所有29个受影响的家庭。还有一个论调是这29个家庭担心如果捐款不是平分，可能会因此影响他们的友情。


 
在去年10月30日至11月6日间，顾问委员会亲自和15个家庭进行了后续会谈，其中有9次谈话是通过电话进行。
 
在这些家庭中，大多数都倾向于将所得捐款分成29份，并认可一些家庭获得的捐款可能高于其他家庭，觉得这样做很公平。但是，有三个持不同意见的家庭坚持认为这笔捐款应该平分。
 
顾问委员会在递交法庭的一份文件中写道，有三名索赔人一直坚持自己的立场，他们认同的唯一选择就是建议将这笔捐款平分给所有29个家庭，这三个人都声称自己代表各自家庭的其他所有成员。其中有两个人甚至称除非顾问委员会建议平分捐款，否则其成员的声誉将会被破坏。
 
顾问委员会还称，其接受这三名索赔人坚持自己立场的做法。但即便如此，该委员会并未发现他们相对激进的做法有任何助益，他们的言论并未影响委员会的建议，但他们的做法也突显出其他许多家庭都在背负沉重压力。
 
此外，在这个过程中有人遭到施压也引发了顾问委员会的担忧。
 
顾问委员会在法庭文件中称，无论一些索赔人是否是故意迫使其他人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但这的确让许多人感到了巨大压力，有些人因为感情脆弱，从而无法公开表达他们的感受或建议。


 
顾问委员会还称，有一些家庭认为自己所遭受的伤害超过幸存者以及其家人，委员会认为他们分享自己的经历并不是出于金钱动机，而是为了寻求一些人认可他们所爱的人失去的生命和受伤幸存者的生命同样宝贵或更加宝贵。
 
Humboldt Broncos车祸的所有幸存者都是冰球队队员。顾问委员会也和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进行了交流。即便是伤势最严重的幸存者亦建议所有幸存者拿一样多的捐款，他们的父母也表示自己担心的并不是钱。
 
其中一名幸存者的父母向顾问委员会表示，他们需要的是祈祷，而不是金钱。
 
在去年11月10日，顾问委员会向Humboldt Bronco Memorial Trust Fund的董事会成员提出了建议。
 
当时，顾问委员会已经认识到对于失去亲人的家庭来说，再多钱都换不回他们失去的亲人；而对于那些留下永久性损伤的幸存者来说，他们也绝不会选择金钱而是曾经拥有的健康快乐生活。


 
顾问委员会在其建议报告中称，他们认为用平分方式解决问题对情况各不相同的受益人并不公平，其中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在29名乘客中有16人死亡，这些死者的家人一直深陷悲伤、痛苦和绝望。并且他们的绝望感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报告还称，其他13名乘客则保住了性命，其中有些人已经康复。他们的家人可以欢庆亲人死里逃生，并为自己努力的成果感到自豪。因此，大多数失去亲人的家庭所处的情感环境和大多数幸存者家庭有很大不同。
 
最终，顾问委员会建议16名死者的家庭各获$52.5万元捐款，13名幸存者的家庭各获$47.5万元捐款。
 
顾问委员会在其建议报告中称，其是通过询问两个简单的问题来考虑所提建议的合理性和公平性，第一个问题是，在这13名幸存者及其家人中，是否有人愿意为了多拿钱而和其他16个家庭换位？答案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第二个问题是，如果能让自己的儿子、女儿或伴侣回来，在16个失去亲人的家庭中是否有人愿意为此放弃金钱补偿？答案自然是每个人都百分百愿意。
 
Humboldt Broncos Memorial Fund的董事会支持顾问委员会的建议，并将其提交给了加布里埃尔森法官。在去年11月28日，加布里埃尔森法官在萨斯卡通的一个法庭上批准了顾问委员会建议的捐款分配方案。


 
加布里埃尔森法官称，该项建议之所以吸引他，是因为其既简单又合理。
 
在Humboldt Broncos车祸发生后，克里斯（Chris）和安德里亚•约瑟夫（Andrea Joseph）夫妇已经去过车祸现场三次。在Sidhu被判决后，他们可能会在本月底再次前往车祸现场。
 
约瑟夫夫妇的儿子，20岁的贾克森（Jaxon）是Humboldt Broncos青少年冰球队的队员。在去年9月15日，约瑟夫夫妇曾带着21个气球到事发高速公路边的纪念碑旁为儿子过生日，并在他的十字架上留下了信息。
 
克里斯是埃德蒙顿的消防队员，并曾是National Hockey League Oilers冰球队的球员，他称自己和妻子仍未走出悲痛，虽然情况已经有所改善，但他们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儿子过去的点点滴滴。
 
顾问委员会的建议令克里斯有些失望，他一直希望29个家庭平分来自GoFundMe网站的捐款。但他亦表示，顾问委员会承担了很艰巨的任务，他认为他们已经在尽力做到最好，总的来说，他们也的确做得很好。
 
在《环邮》联系顾问委员会的成员后，该委员会的主席鲍尔通过电邮回复称，和Humboldt Broncos车祸死伤者的家庭成员进行会谈让人感触很深。


 
鲍尔写道：“我们认为如果我们的报告能做到公允，那将会符合这些家庭的最佳利益，我们还同意拒绝任何评论是我们在和这些家庭沟通的过程中保持机密性的最佳方式。”
 
斯科特（Scott）和劳里•托马斯（Laurie Thomas）夫妇在拿到$52.5万元捐款后，用其中部分资金设立了一个纪念基金，该基金每年都会以他们儿子的名义为三所大学的奖学金提供资金。
 
在Humboldt Broncos车祸发生时，托马斯夫妇的儿子，18岁的埃文（Evan Thomas）刚刚结束其在Humboldt Broncos冰球队的新秀赛季。
 
斯科特表示，29个家庭对于捐款资金的分配有不同意见，他很感谢有头脑清醒的人提出了明智的建议，因为所有死伤者家庭都太过情绪化，从而无法作出客观的决定。
 
斯科特称，如果没有顾问委员会，情况还会继续一团糟。
 
凯林顿和她的朋友赫格特很高兴看到这笔巨额捐款的分配终于尘埃落定。
 
赫格特称，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但他们很高兴能够参与其中，也很高兴看到这些捐款为死伤者家庭提供了帮助，在他们开设捐款账户后，来自各界人士的捐款便开始源源不断地汇集，这让他们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