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记者的嘴就是封所有人的嘴，《环邮》专栏

《环球邮报》日前发表的一篇由其专栏记者道格•桑德斯（Doug Saunders）撰写的文章称，你不必喜欢记者，也不必尊重他们或是从他们身上找温暖。因为记者会揭露和剖析一桩桩丑陋事件，有时候还会深挖一些权威人士不想为人所知的故事，所以他们很少会成为深受欢迎或受到敬爱的人物。
 
但是，你现在应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关注记者的行动，因为一些当权者和暴力分子不想让自己的丑事曝光。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有人试图让记者沉默，但正如无国界记者组织(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等组织公布的最新数据所显示的，记者如今的处境越来越糟糕，那些想要杀死记者或是想让记者沉默的人已经被其他民主国家的政治领导人授予越来越多权力。


 
这从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一些事件中就可见一斑：
- 今年2月21日，有人前往距离捷克斯洛伐克中南部城市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一小时车程的一个小村庄，然后闯进27岁的记者简•库恰克（Jan Kuciak）和未婚妻马提娜•库斯尼罗瓦（Martina Kusnirova）的家，强迫他们二人跪在地上，并从近距离用枪射击他们的头部和胸部，导致他们当场死亡。在遇害之前，库恰克刚刚撰写了一篇有关侵吞税款的有组织犯罪活动的报道，但这篇报道尚未发表，据称，这起报道所涉的犯罪人物和斯洛伐克时任总理罗伯特•费佐(Robert Fico)关系密切。
 
在事发前的十年时间里，费佐一直在不断抨击记者，称他们是叛徒，乃至“肮脏的反斯洛伐克妓女”，他还将记者和反犹太阴谋主义理论联系在一起。库恰克和未婚妻被残杀令斯洛伐克公众感到震惊，在他遇害后，他的故事被发表在他的网络版报纸上，并在国内激起了接连数月的抗议活动，最终费佐在今年3月宣布辞职。


 
- 今年4月22日，印度调查记者拉娜•阿尤布(Rana Ayyub)在一些社交媒体网站上发现数百个针对她的强奸和死亡威胁，还有许多用她的头像进行换脸的色情图片，这在印度传统媒体的网页和电视屏幕上也引发了各种声音，其中一些知名政客不仅称她是叛徒或敌人，甚至有时还会支持针对阿尤布的威胁。联合国的专家因此警告称，阿尤布的生命处于危险中，她必须寻求安全保护，尽量呆在家中。导致阿尤布遭到攻击的原因是，有人炮制和发布了许多精心策划的社交媒体帖子，使得阿尤布看起来像是儿童强奸犯的支持者。而在这些进行无耻捏造和攻击阿尤布的帖子中，大部分都是由自称是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的支持者的网民发出。
 
身为穆斯林的阿尤布已经引起莫迪所领导的印度人民党(Bharatiya Janata Party)，以及支持该党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者的极大愤怒，因为她对2002年发生在古吉拉特省的一次至少导致1,000人死亡的致命暴乱进行了详细调查，并发现与莫迪相关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者将此次暴乱变成了针对穆斯林的大屠杀。说阿尤布生命堪忧并不是杞人忧天，因为在此几个月前，另一位被印度教民族主义者作为攻击目标的杰出记者葛莉•蓝克希(Gauri Lankesh)在自家门外被枪杀。在蓝克希遇害之前，一些似乎是效忠于莫迪的人士也曾发起过一场类似的社交媒体仇恨运动。


 
- 在去年10月24日的上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女主播波比• 哈洛（Poppy Harlow）在纽约直播早间新闻时，CNN的新闻编辑室里突然发出了警报声，接着，哈洛便从耳机里听到有人叫她和她的搭档吉姆•席托（Jim Sciutto），他们立即起身离开直播间和大楼。当时，在距离直播间数十米外的邮件收发室里，哈洛的同事打开了一个包裹，并发现一个威力足以杀死哈洛和席托以及其他数十名工作人员的管状炸弹。
 
将这个管状炸弹以及其他一些可能致命的炸弹送到CNN的人，是一名支持川普对抗媒体的男子。有照片显示，该名男子曾参加川普的反媒体集会。在当时，川普曾多次称记者是“人民的敌人”，而该名男子似乎正是在依其言对付这些“敌人”。
 
仅在去年，类似事件就发生了数十起，并且都是发生在民主国家，而且所有事件都和指责媒体或特定的媒体组织不爱国和涉嫌危害政治的当权政治领导人和政党有着间接或直接关联。


 
针对记者以及其他任何使用新闻技巧记录和调查他们周围发生的虐待行为的公民的肢体暴力，都是新出现的、将“精英”和“主流媒体”视为“人民的敌人”的民粹主义政客上台后带来的直接后果。
 
总部在巴黎的国际媒体监督组织无国界记者组织（Reporters sans frontières）的秘书长克里斯托弗•德洛伊（Christophe Deloire）称，这些反对记者的政客和一些记者所遭受的人身攻击之间有直接关联，正是因为这些政客所说的话，才导致一些记者遭到攻击。
 
无国界记者组织在4月底发布了2019年全球媒体自由指数排行榜，该榜单对全球200个国家和地区的新闻媒体自由度进行了评估，评分指标包括媒体多样性、媒体独立性、媒体自我审查、透明度、立法架构，基础设施、以及对新闻记者的暴力或打压。2019年全球媒体自由指数排行榜显示，等级为“安全”的国家数量降幅破纪录，而有记者被杀或是面临生命威胁的名不副实的民主国家数量却出现明显增加。


 
在近期有领导人通过攻击和威胁媒体上台执政，并因此直接或间接导致一些记者被杀害的名不副实的民主国家名单中有俄罗斯、土耳其、印度、斯洛伐克、菲律宾、委内瑞拉、尼加拉瓜、马耳他和巴西。
 
但是，无国界记者组织也在调查中发现一些积极的迹象，那就是对记者、博主和社交媒体用户构成威胁的国家数量在去年出现急剧下降。这些国家中的大部分国家，尤其是在亚美尼亚，埃塞俄比亚，冈比亚和马来西亚，公民抗议活动都已经迫使领导层发生改变，并进一步恢复了民主。
 
在另一方面，那些对本国记者进行威胁恐吓的民主国家领导人似乎也正在对那些 缺乏民主的国家的领导人施加强大的影响，并让人产生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杀害批评政府的记者或是让他们闭嘴的人不会受惩罚。
 
在这方面，最突出的例子当属川普对沙特阿拉伯等国家施加的影响，这些国家之前就从未容忍过新闻自由，在2016年之后更是出现了赤裸裸的谋杀行为。《华盛顿邮报》的沙特裔美国记者贾马尔•卡舒吉（Jamal Khashoggi）于去年10月被沙特政府杀害并肢解，只是针对揭露和记录导致其他新闻工作者遭监禁、折磨乃至被杀害的侵犯人权行为的公民的打压行动的一部分，这些新闻工作者通常都是通过自己的推特账号发声。


 
由于川普对美国媒体所施加的影响，美国的媒体自由指数排名也进一步下滑，降至第48名。而上述CNN管状炸弹事件也只是美国去年发生的一系列针对媒体的攻击事件中的一小部分。
 
去年，美国马里兰州安纳波利斯市（Annapolis）的《首府公报》报社发生枪击事件，导致五名新闻工作者死亡，外界普遍认为促使枪手行凶的直接诱因就是川普及其支持者一再称记者是人民的敌人。
 
德洛伊称，无国界记者组织不能肯定地说没有川普，枪手就不会行凶，但是，该组织可以肯定的是，川普营造了会煽动这些家伙采取行动的环境。


 
这种情况应该引起我们所有人的关注，尤其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实际上现在都在充当记者的角色，而这主要要归功于我们口袋里和办公桌上的设备越来越先进。这使得新闻业变得更加民主和更容易参与，但这也意味着我们每个人现在都已经成为潜在的攻击目标。当一些当权者抨击“人民的敌人”时，他们实际上是将矛头对准了人民自己。
 
2019年全球媒体自由指数排行榜

 

❶ 尼加拉瓜
自尼加拉瓜的民粹主义总统奥尔特加（Daniel Ortega）在2016年赢得连任以来，该国的记者便一直饱受攻击，但在2018年，尼加拉瓜记者的境遇更加雪上加霜，奥尔特加政府对记者进行逮捕、监禁、暴力袭击乃至发出死亡威胁。许多尼加拉瓜记者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国家，还有一些记者被当做“恐怖分子”关进了监狱。

❷ 埃塞俄比亚
在2019年全球媒体自由指数排行榜中，埃塞俄比亚的排名提升最明显，从去年的第150名升至第110名，这主要是因为改革派总理阿比•艾哈迈德（Abiy Ahmed）上台后释放了数十名被监禁的记者和博主，并解封了逾200个新闻网站。这也是埃塞俄比亚第一年没有出现记者因为发表自己的观点而被监禁的情况，但埃塞俄比亚政府承诺的媒体法改革尚未实现。



❸ 沙特阿拉伯
在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的镇压下，该国公民记者和社交媒体评论家的境况变得更加糟糕。《华盛顿邮报》记者卡舒吉被杀害和肢解只是该国最引人注目的记者遇害事件，实际上在沙特还有许多记者在监狱里遭受折磨和被杀害，或是被随意指控，这也使得沙特媒体的自我审查之风愈加盛行。

❹ 亚美尼亚
在2018年经历民主起义，并使得前新闻工作者帕希尼扬(Nikol Pashinyan)上台执政之前，亚美尼亚的新闻自由一直受到严格限制，帕希尼扬上台后严打外国资助的宣传渠道，并鼓励调查性的新闻工作。

❺ 印度
印度记者的境况在2018年变得更加糟糕。在这一年至少有六名印度记者在工作期间被杀害，其中大多数被害记者都是因为调查腐败政客或犯罪团伙。印度总理莫迪及其领导的印度人民党一直将矛头对准记者，尤其是女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