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证过什么是死得痛快!我希望未来的安乐死也是这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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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房子就像一扇通往另一个时代的大门,现在却仿佛完全脱离了时间:既没有匆忙的脚步声,也丝毫感觉不到有人需要或想要去别的地方。事实证明,安乐死的体验既现代又奇特,这在19世纪是很难接受的。
朋友们以及几位护工对他们的任务感到惊讶,他们想知道朱迪为什么看起来身体很好,却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总是给出同样的答案:"我有过精彩的人生,我现在仍活的很精彩,但是时候结束了!"
朱迪曾在St. Mark教堂做了几十年的志愿者。
朱迪说:"有时人们问我是去天堂还是地狱。我告诉他们都不是--我要去创造历史!"
牧师问:"我能说几句话吗?"
"当然。"
朱迪从年轻时就认识的三个人,如今都已60多岁了,他们前来悼念,安静地坐着,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三代同堂的家人也一起来了,然后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她过早地在自家窗户上挂上了蓝色的圣诞灯。全镇的人都知道,朱迪非常喜欢圣诞节。更多的色彩,更多的节日,更多的精彩生活。
几十年前,一位初患老年痴呆症的朋友连续三天带着她花园里盛开的绣球花来找她,朱迪欢喜地向她打招呼,好像每一次都是第一次。
一位犹太朋友说:"这就像与神灵沟通一样。"
一位和朱迪的孩子们一起长大的女性走了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待了一会儿。
她说:"谢谢你让我坐在这里,静静地待着。"
朱迪不时闭上眼睛,她还要澄清自己并没有睡着。她身边的人说,这种情况实在是很不寻常,朱迪还能分享她的想法,并不像病入膏肓的人。
朱迪的眼睛睁开了:"天空如此蔚蓝 树叶如此美丽。你们都是如此可爱。"
孙女凯特问:"你有什么秘密吗?"
她惊呼:"是的!我是个百万富翁!但你得帮我把钱找出来,因为我忘了放哪儿了!"
克里斯是三个老朋友中的一个,他是当地退伍军人协会的志愿者,每周四晚为协会聚会提供炸鱼薯条晚餐。这个周四晚上,克里斯请假为朱迪一家准备了餐食,这也是朱迪要求的。
然后就到了周五的上午,在这期间,我们每个人都最后一次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轮到我时,我告诉朱迪,她会留在家里,她的儿孙们身上有太多她的影子,她的生命不会就此结束。
朱迪的闺蜜安贝斯说:"你想让我背诵主祷文(Lord's Prayer)吗?"
朱迪温柔地说:"是的。"
安贝斯说:"也许你现在应该涂点口红。"
安贝斯握着朱迪的手,靠在她身边,轻声地说着:"这个女人,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没有近70 年前和她一起搭便车穿越欧洲的朋友,她将会失去一切。"
朱迪涂抹了一些她喜欢的露华浓口红。孙子安德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门边哭泣。孙女娜塔莉问朱迪是否想听音乐,朱迪说想听,于是她去找朱迪平时爱听的CD。
中午过后,实施安乐死的医生出现了。
医生说:"对不起,我以为10点到12点是你要我出发的时间,我一直在外面的车里等着。"
朱迪说:"没关系,你来了。"
医生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里了。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朱迪说:"是不是很美?我已经在天堂了。"
医生在朱迪的手背上插入了一个注射针用的接口。
朱迪抬起来,检查了一下,然后说:"美极了!"
医生说:"我大概需要 15 分钟准备。"然后他就去隔壁房间准备药品了。
朱迪的父亲曾是一名业余演员,他事业的顶峰是在玛丽莲梦露合作的音乐剧《尼亚加拉》中饰演的一个小角色,他们一家人都喜欢唱父亲教给他们的歌曲。
医生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在床头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系列装满药水的大小不一的注射器。女儿莎拉用自己的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并一直握着。
医生说:"对不起打断一下,但我不得不问。朱迪还想继续吗?"
朱迪以从未表现出的严肃,凝视着医生,同时又凝视着医生以外的某个地方。
她说:"是的。"
医生开始准备用药让她入睡。
医生说:"有些人说这个过程有大蒜味。"
朱迪说:"大蒜?太棒了!"
电话铃突然响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朱迪尖叫道:"现在不行。我很忙!"
这是她的遗言吗?
朱迪闭上了眼睛,医生解释说她还能听到我们说话。他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操作。当医生要把两支装有致命白色物质的注射剂推入朱迪的静脉时,他的手因为需要施加的压力而颤抖。
医生歉意地说:"通常只有一两个人会陪同,而今天你们有10个人都在我身边。"
没有人打破沉默,在那漫长的几分钟里,我们无法忘记人们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结束一个生命。然而,那一刻是多么令人感动。是的,有悲伤,有不适,但没有疑虑。我们所有人都是参与者,躺在床上的人仍然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人。
如果你不愿去看生病的好友或亲戚,我劝你现在就去看望那个人,趁他或她还在,还没有被疾病和治疗变成一个无法辨认的陌生人。
医生用听诊器按了按朱迪胸口的三个位置,然后收回听诊器,站在一旁。
他说:"朱迪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你会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朱迪穿过了那扇门的远端。我们其他人逐渐退出了时空隧道,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在这个房间里,不是仇恨,不是愤怒,而是爱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刻,这是多么不同寻常啊。
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阳光依然灿烂,十月的最后几天暖意融融,整个下午都有风吹过树林,飘扬着红色、橙色、绿色和金色的秋叶。沙沙的声音多么容易让人相信,有灵魂正在经过。
孙子安德鲁说:"可能是这样。每年的这个时候,许多民族的文化都相信,活人和死人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我们散步、吃饭、睡觉。我们思考,入睡,第二天又继续思考。
周六,在朱迪 88 岁生日这天,我们聚集在餐厅为她庆生。
一位工作人员走到桌边,深表同情。她说:"我永远忘不了她想要更多咖啡时发出的欢呼声。"
悲痛是我们的感受,但对于这样一段充实而难忘的记忆,我们感到满意。就像朱迪生命中的其他一切一样,她的离开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的。
女儿莎拉说:"你能相信吗?她的脉搏一直很稳定。"
我预计,随着时间的推移,加拿大安乐死将变得制度化,而不再像朱迪和我们其他人所经历的那样难以申请,将是一个非常人性化的过程。效率将占据主导地位,不会再有穿着便服的医生上门出诊。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将驱车前往一间被指定的医院房间,我们有多少人可以参加,我们可以站在哪里,待多久,都会有规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迪的住宅将被卖掉并夷为平地。然而,朱迪的死肯定是一个美好的死亡。
这时,餐桌上突然传来一条短信声。孙女索菲的丈夫发来短信,说他在医院,索菲要分娩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无法给整个家族一一致电。
三个小时后,索菲生下了一个男孩,中间名取的就是朱迪。
索菲说:"我想他们会在某个地方互相挥手致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