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王国中的杀戮(58)
—— 有关文革中几场大屠杀的史料辑录
来源: 潘文鸣
儿子真懂事,让来就来,让走就走,一点也不哭闹。我估计在他那小小的心眼儿里早已知道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还是在“车轮战”期间,不知是哪位好心的老师做了点饭菜,放在饭盒里让只有两岁多的儿子给我送来,有半尺深的雪,儿子是怎么走来的?从宿舍到关我的黑屋足有200米的距离。我听到了是我儿子在喊我,突然工宣队W队长一边大喊“去”一边一脚踢开了门,门正好是向外开,门口的两个小台阶比门口大不了多少,儿子惊恐中被门一撞就滚下了台阶,饭菜全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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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了,能不时地见到儿子了。儿子的到来无疑对我是一剂最佳良药,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开始好转。
有一天一大早来通知说,一会儿去参加“宽严大会”。马上工宣队W队长进来严厉警告我:“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我仍然是由几个人押送着去了会场——学生大食堂。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坐在最后。一会儿宣布“宽严大会”开始。只见我丈夫走上了主席台,他要做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始了发言,用他那略带南方调的普通话说,“我现在讲一讲,我是怎样加入的‘内人党’和如何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的”,我目瞪口呆,我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当他说到他是怎样受了我的骗,上了我的贼船时,我突然抑制不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不管怎么说,当我看见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放弃直立行走,而马上顺从地像狗一样爬行,并且按着主人的意图去表演一切时,我鄙视。
后来我才清楚,工、军宣队给他自由和宽大的条件是彻底揭发我,和我划清界限;他按着工、军宣队的意图,毫无羞色地承认,是我发展他加入了“内人党”。他的出卖和背叛对我的伤害是致命的,比工、军宣队,比无产阶级的铁拳还要厉害!
我被抓起来时还只有26岁,1964年大学毕业。没有亲历过认真的政治运动。虽然不是红旗下出生,却是在共产党的教育下长大的。对共产党的伟大、光荣、正确也没有怀疑过;对社会,对国家,对政治向来也没有过认真的思考和分析,对存在的一切向来不会提出什么怀疑和意见。
26岁的我,已成了重度伤残。除了肉体上的伤残及病痛外,更要命的是整个人完全处于麻木状态:大脑,思想,心灵,也包括灵魂。
单独在黑屋里隔离关了43天,放我回家是因为我的孩子已病得生命垂危。而且当时军管还有令:任何医院不得收治“内人党”及其家属。儿子能活下来是偶遇一位好心医生冒险伸出了援手紧急施救,儿子才得以逃生。救命之恩,感激终生。
白天还必须参加继续交代和揭发“内人党”问题的“学习班”,让我参加的是重点人特殊管理小“学习班”,依然没有任何自由。这种情况一直到1969年5月7日,我又一次心脏出问题并伴随扁桃体化脓,我住进了包头市二医院。等我病好转出院后,回到家里,整个形势已经有了明显变化。已经给一些人平反了,但是不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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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前夫回包头市看望他父母,我在整理东西时发现了他的一个绿色塑料皮的笔记本,比32开本略小,我翻开一看,顿时我目瞪口呆,天旋地转,这竟然是他揭发我的提纲?光是提纲就有8页!?这时的我呆呆地瘫坐在那里,已经无力再愤怒、无力伤心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我还是强制自己平静下来看了一遍这篇追命的提纲。他把凡是他知道的有关我和我娘家人的过去和现在的一些真实的事情都写上了,这些事情当然不是什么阶级敌人活动,却都在后面生硬地加了一个“内人党”尾巴,比如说,我曾于1963年暑假去巴盟探望过我的表姐,就在这个真实的事情后面,他却能编造说,这是我专程去那里发展“内人党”组织。他的所谓揭发材料几乎全是这样构成的。这样的揭发是最具杀伤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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